2006/12/18:台灣醫療史料館參觀心得

十一月二十二日,趕在國際活動週連假結束前,我搭上往高雄的電車,前往探訪那雖身為高雄人、卻從未得機會參觀的,台灣醫療史料文物中心

一個早上的導覽,並沒有讓我們看盡這三層樓展示的所有種種。我們主要參觀的項目有一樓的慕德紀念醫院專區、台灣醫療傳奇人物區、二樓的傳統醫療區、以及三樓的瘧疾防治特展。

慕德紀念醫院專區。實物重現清領後期,西方教士在台行醫的設備、環境。傳統醫療區,展示我國傳統醫藥的種種:古代醫書、各種藥材與器械、人物群像。瘧疾防治特展,娓娓道來台灣如何把曾橫行全島、使歷來移民為之色變的瘧疾,防堵撲滅。這些,都是在別的地方難得一見的展覽。但我印象最深刻的,莫過於安排在導覽末尾的台灣醫療傳奇人物區。

牆上一片片的介紹板一字排開,上頭刻寫的正是讓台灣在短短的歷史中,擺脫瘴癘之地稱號的功臣列傳。由首位來台以醫療宣教的馬雅各醫師開始,緊接著的是數位同時期陸續來台的西方傳教士,他們在台灣各地努力的成果,將現代醫學引入台灣,且使它在台灣紮根。而後是日據時期,日方官員為了方便統治,大刀闊斧改革台灣民間陋習及公共衛生,其中幾位居功厥偉的推動者正名列眼前。在這些「外來者」之後,才輪到本地醫界的眾位傳奇人物粉墨豋場。想到今日我們享有的種種醫療服務,都是這些「烈士」奔走推動而得以實現,原本來「觀看」的心態,立時轉變為「致敬」的肅穆心境。展區中,還有一面牆,其上羅列句句名言珠璣,都是眾位醫界賢哲所留下的,耐人尋味、值得深思的話語。

銘印在我心底的就是花蓮門諾醫院院長薄柔纜醫師的那句話:「台灣醫師,到美國很近,到花蓮,很遠。」

故事是這樣的。薄柔纜醫師是美國人,但他對台灣的熱愛與奉獻,從他在花蓮偏遠地區從事的醫療服務工作,便可一覽無遺。可是在他準備退休,尋找接任院長人選時,台灣醫師卻許多都興趣缺缺。這句話,便是他當時語重心長的感嘆。

為什麼?當一個人立志成為醫師的同時,他不也同時許下了以服務病患為職志的誓約嗎?那麼,在偏遠地區如此多的居民缺乏與城市居民同等的照護時,為什麼,這麼多的醫生卻視若無睹呢?

實際上,若是親身到場經歷,沒有誰不會動惻隱之心的。可是,大家都有理由。最常用的,就是城市有較好的進修機會,所以,大家擠破了頭想到太平洋對岸去深造,卻沒有人想留在鄉下地方替貧病纏身者爭取福利。小的時候,也許有人的作文上會寫著,他要像史懷哲一樣,救活很多很多沒錢看病的人云云;但隨著成長我們變得世故—所謂「成熟」,我們開始面對現實的壓力。往日天真無畏的孩子曉得了什麼是名、什麼是利、什麼是投機,冠上高人一等光環的我們開始感受到周遭閒人投來的視線壓力。於是,許多人屈服了,只望能在越輕鬆的條件下享有越舒適的生活。更何況,站在醫學生隊列中的同伴們,有許多人在兒時織的夢根本與醫者無關的呢。對懸壺濟世,他們甚至不曾擁有過當初的那股傻勁與熱忱。嘿,我自己也沒什麼資格批評呀,為什麼我將醫學系填到了入學志願前頭,卻連醫療服務隊或成大服務團都不願參加?再次放望展區中眾位偉人事跡,我們崇敬他們的犧牲奉獻的精神,不正是因為內心深處,我們清楚自己辦不到嗎?

然而,真的辦不到?

使我們感到壓力的,是這些急需醫療資源的地區多是生活不似城市便利舒適,「沒什麼人想去」的地方。那麼,如果許多醫界新血開始踴躍投入此處呢?如果在這些地區服務,周遭的人給予的肯定,遠超過他們在物質生活上所捨棄的呢?

一切都只是人們的「價值觀感」在作祟而已。

甚至,只要自己願意,周遭的種種「現實壓力」也可以通通忽略。問問自己,人生所終極追求的是舒適物質生活嗎?是上流階層的光環?還是、對自己成就之事的認同?如果是內心深處讚許嚮往的美事,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試一試呢?為什麼要找盡藉口逃避呢?

回想當初的熱情與抱負吧,人生,是為了在這世上留下禮物而過的。對的事,就放手一搏。

「這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,只有不想做的事。」

身在史料館當時,腦海閃過的語句,如今還在我的耳畔,低沈迴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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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

雖然這樣感覺很像八百年前的應考作文論說文舉證,我在這裡要講一個昨天看來的小故事。

有個年輕人前去拜訪一位他景仰已久的音樂家。這個小夥子的夢想是成為小提琴家,他滿懷希望,請大師務必聽聽他的演奏,給他些意見。如果大師認為他是可造之材,他就要認真往音樂界發展;如果他沒這天賦,也可以早早另作打算。大師聽完了他的演奏,搖搖頭說道:「你沒有激情。」

時過境遷,這個年輕人轉戰商場,飛黃騰達。幾十年後兩人再度相遇,商人問起老音樂家,當年怎麼看出他沒有天賦的。音樂家說,其實他根本沒仔細聽演奏。其實不管是誰來向他求教這個問題,他通通都會回以「沒有激情」。商人相當氣憤,他視大師的那句話為他生命轉捩點,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如此隨便待之。「要是誤了別人一生怎麼辦!」他如此指責音樂家。

「你還是沒聽懂啊。」音樂家淡然說道。「如果你的激情足夠的話,你根本就不會管我的評論。」

好吧這故事其實是我昨天在《卜洛克的小說學堂四十七講》裡看到的,憑記憶打出來,不過大意就是這樣吧。「只要有愛,什麼都不成問題」,這個思想如果放到以愛與鬥志(?)照亮世界的同人界,敘述起來就是這的吧。真正想衝的人,姑且不論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,環境怎麼苛刻、別人怎麼勸阻都是沒用的。孩提時代、少年時代,我們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夢,深信人定勝天、去做就會實現。長大成人,我們慢慢發現很多很多的無奈、很多很多的限制,追夢不一定會實現。可是,到了更久以後,我們才發現,到頭來,壓扁夢想的,不是環境不是敵人,是放棄的自己。

算是一種看山是山看水是水、看山非山看水非水、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的三段階程吧。

結果雖然這麼說,我還是沒有革命的勇氣。

應該是,我太貪心了吧。

2008/07/06 04:16pm KtyL.